走出语言伤害，迈向自我修复
美佳之窗 His Window 110（ Apr - Jun 2025 ）看世情
文：黄晶晶（临床心理治疗师）
语言如水，水能载舟，亦能覆舟。语言的威力看似微不足道，但却可以安慰人心，也可能让人失望至极。
我是临床心理治疗师，我的工作包括细致的观察、积极的聆听、全面的评估、深入分析，以及与个案深度沟通与对话，目的在为每一位寻求帮助的个案提供专业的心理评估与治疗。
曾经一位好友评价我工作性质为“这是一份不能说错一句话的工作。”虽然很难做到完全不说错话，但是“谨言慎行”的确是我在这份工作中最常操练的一项功课。
从小到大，家里长辈们不经意间说的话，如：
“你怎么这么笨？”
“你永远做不好事情！”
“你怎么比妹妹还差？”
在孩子们成长过程中，这些话往往成了他们内心的创伤。学校里老师和校长出于“善意”的教诲，若用词不当，如：
“你不努力读书以后没出息！”
“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成功！”
这些“教诲”可能变成一把锋利的刀，深深刺进学生的心里，令他们自我怀疑。
人人都可能经历的语言伤害
在成长过程中，我们也许都经历过被大声怒吼、辱骂，或有时候，一句轻描淡写的嘲讽、一个冷漠的回应，甚至是长时间的沉默。这些语言暴力慢慢地对我们造成了无形的伤害。我们常常低估言语的影响，但它真的能塑造一个人的自我认知、心理健康，甚至影响一生的道路。
语言暴力影响个人成长
在临床经验中，个案常常分享在成长过程中语言对他们造成的伤害。有些事件是几十年前发生的、听过的话，却仍持续影响着他们的生活；有些则是如今生活中天天面对的问题。
心理学家研究发现，长期经历语言暴力的人可能会在心理上产生低自尊和自我怀疑。尤其是，如果孩子从小就被批评“你不行”、“你真笨”，那么长大后，他可能会觉得自己真的“不行”，做事情时总是缺乏信心、害怕失败。大人曾经的语言伤害，会内化为孩子长大后的内在声音（inner voice）。
此外，长期的语言暴力也会影响个人的人际关系。从小受到语言暴力影响的人，可能在成年后也不自觉地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别人，比如在亲密关系中不断指责对方，或在职场中难以与人建立信任。
言语的攻击就像一滴滴水，日积月累，最终可能形成巨大的心理压力。有些人因为长期听到负面评价，开始变得焦虑、害怕与人交往，甚至出现抑郁情绪。
面对语言暴力，该怎么办？
那么，当我们面对语言暴力时，可以怎么做呢？我们可以练习“坚定自信的沟通”模式（Assertive Communication Style）。这是一种自信的沟通方式，既能表达并坚持自己的需求和愿望，又能顾及他人的需求，同时避免消极或攻击性的行为。当我们清晰地表达需求和立场时，记得保持眼神交流、倾听他人不打断、语音音量适中、语气平稳，并配合自信的肢体语言。
我们也可以使用“我”的陈述句方式（“I” statement）来表达自己的感受。
例如：“当你对我大声吼叫的时候，我感到很害怕。我希望我们有事情/问题时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论解决方法。”
尊重自己的想法和价值观
此外，我们也要提醒自己：尊重自己的想法和价值观。我们个人的想法与他人的想法同样重要。即使可能无法得到对方认同，我们也可以礼貌地表达出自己的立场。遭到语言暴力的人多半不敢拒绝别人。切记，我们无法取悦所有人。如果无法满足对方的要求时，可以坚定而礼貌地拒绝，并提供替代方案或建议。
例如：“很抱歉，这次我不能把我的车借给你了，因为我需要开车上班。如果你需要租车公司的推荐，我可以介绍几家给你。”
如果我们曾在过去受过语言暴力，或者一些人说过的话仍在我们脑海中盘旋，持续影响我们的生活，那我们就需要认真看看自己的内心。我们无法回到过去，也无法强求伤害我们的人向我们道歉。也许他们甚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带来了伤害。但我们可以做的是，从现在开始学习如何好好照顾自己。我们可以试着区分“别人的声音”和“自己的声音”。
例如：“小时候老师说我注定不会成功。如今，我虽然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成功，但我正在努力做好我的职责。”
与其认同“别人的声音”来定义自己，我们可以练习自我认同，看到自己的价值和优点。我们可以渐渐地用新的、善良温柔的语言来重新定义自己，
例如：“我在努力地学习，也在渐渐进步。”；“每个人都有优点与缺点，我也一样有我的价值和需要进步的地方。”。
这种自我对话一开始可能让我们感到不习惯，但它就像锻炼肌肉一样，需要时间，才能变得自然与稳定。认同自己的过程，不需要浮夸，而应真实和具体。
借助心理支持系统来帮助自己疗愈
面对语言暴力带来的伤害，我们也可以借助心理支持系统来帮助自己疗愈。一些人可能在多年后才意识到过去语言带来的影响。此时，寻求专业的心理治疗是一种对爱自己、负责任且勇敢的选择。
心理治疗期间，个案有机会重新整理过往受伤的经历，识别内在的负面信念，并通过安全、支持的关系，重新建立对自我的理解与接纳。很多个案会在疗程中逐渐更深地认识自己、疗愈自己、重新定义自我并勇敢重新出发。我们无法改变过去，但我们可以尝试改善未来的生活质量。
学习成为“会说话的人”
无论我们是否曾经遭受语言伤害，我们都可以练习使用对他人更有觉察和尊重的语言表达方式。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学习成为“会说话的人”——无论是对朋友、父母、老师还是伴侣。当我们学会不轻易评判他人，而是用尊重、温和和鼓励的语言与他人互动时，也正在用爱与理解抵抗语言暴力的循环。
比如，当孩子失败时，我们可以说：“失败是过程的一部分，我看到你真的很努力，我会陪你一起重新尝试”
当朋友情绪低落时，我们可以说：“你不是一个人，我愿意陪你走过这段路。”这些语言看似简单，却能在人心中点亮光。
《圣经》告诉我们：“温良的舌是生命树；乖谬的嘴使人心碎。”（箴言 15:4）语言是一种力量，可以是伤人的剑，也可以是疗愈的光。我们无法选择别人曾经对我们说了什么，但我们可以选择现在要对自己说什么，以及我们要如何对待他人。
